雨后的青石板路还泛着潮气,我踩着细碎的水洼往巷尾走。墙根下的青苔又厚了些,去年冬天被冻得发黄的藤蔓,此刻正顺着斑驳的砖墙往上爬,嫩绿的芽尖蹭过砖缝里的旧时光。
巷尾的老槐树总比别处的树醒得早。三月刚过,细碎的白花瓣就簌簌往下落,铺在张阿婆的竹椅上。她总爱坐在槐树下择菜,竹篮里的青菜带着晨露,手指翻飞间,菜根上的泥土簌簌落在树根旁——那泥土里,藏着我小时候丢进去的玻璃弹珠,不知道如今是否还闪着光。
记得从前,巷子里总飘着煤炉的烟火气。清晨是张家馒头的麦香,午后是李家煎药的微苦,到了傍晚,王爷爷的糖炒栗子锅就会“哗啦”作响,甜香裹着热气,能勾着整条巷的孩子跑过来。我总攥着母亲给的硬币,踮着脚趴在炉子旁,看栗子在黑砂里翻滚,直到外壳裂开一道小口,露出金黄的果肉。王爷爷总会多给我一颗,说:“孩子,慢点儿吃,别烫着舌头。”
后来巷子里安了天然气,煤炉渐渐不见了,王爷爷的糖炒栗子摊也换成了快递柜。可阿婆们还是爱坐在槐树下聊天,话题从“今天的菜价”变成“孙子的网课”,竹椅依旧是那把竹椅,只是椅腿下多了快防滑的橡胶垫。偶尔有外卖小哥骑着电动车经过,车铃“叮铃”一声,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,却惊不散巷子里慢悠悠的时光。
我站在槐树下,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。风里有泥土的腥气,有阿婆晾在绳上的肥皂香,还有远处传来的卖豆腐的吆喝声——和小时候一模一样。原来有些东西从未走远,就像青石板上的水洼,映着天空的蓝,也映着巷尾不变的暖。
暮色慢慢沉下来,阿婆收拾起竹篮,说:“孩子,天凉了,快回家吧。”我点点头,转身往回走,身后的槐树轻轻摇晃,花瓣落在我的发间,像时光给我的,一枚温柔的印章.